历史

会说话的冰纹(1 / 2)

潮霜星的白昼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前一刻还浸在极夜的墨色里,下一秒阳光就像被谁从云层里拽了出来,“哗啦”一声泼在冰原上,把万年不化的冰川照得透亮。冰层深处的蓝光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惊动,在冰面下翻涌着,与阳光撞出细碎的金芒,像谁把星尘碾成了粉,撒在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。</p>

筱竹坐在宫殿后院的冰阶上,怀里抱着那只半融化的冰雕狐狸。冰坨已经缩成了拳头大小,棱角被融化的冰水浸得圆润,只有狐狸的耳朵还勉强能看出形状,却也蒙上了层水汽,像蒙着层薄雾的琉璃。她用指尖轻轻刮着冰坨表面的水珠,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冰阶上,很快凝成细小的冰珠,串成一串,像谁挂在台阶上的水晶链子。</p>

“公主,该用早膳了。”老侍从芬格尔的声音从廊下传来,带着他特有的温和。他总是这样,说话时像怕惊扰了冰原上的风,声音放得轻轻的,却总能准确地飘到筱竹耳边。</p>

筱竹没动,眼睛盯着冰坨上渐渐模糊的星尘痕迹。那是爸爸用星尘捏狐狸时留下的,原本闪着细碎的光,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白印,像被水洗过的墨痕。她忽然想起爸爸临走前,也是这样坐在这冰阶上,用星尘给她补冰雕兔子的耳朵。当时阳光也是这样斜斜地照下来,落在他素色的长袍上,把衣摆上绣的星轨图案映得发亮。</p>

“芬格尔爷爷,”她抬起头,声音被晨露浸得有些凉,“爸爸说过,潮霜星的冰是活的,对吗?”</p>

芬格尔正往这边走,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。他的银色长靴踩在冰铺的回廊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轻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被冻住的时光上。他走到筱竹面前,弯腰时,银发上沾着的雪粒簌簌落下,落在冰阶上,碎成更小的冰晶。</p>

“创世神说得没错。”芬格尔的手搭在冰阶的扶手上,那扶手被他摸了近千年,已经磨得光滑如玉,冰面下隐约能看见他手掌的温度烙下的浅痕,“咱们潮霜星的冰,比星海的星砂还有记性。风穿过冰缝的呜咽,是它在说昨夜的梦;阳光照在冰面的反光,是它在数天上的云。只是这些话,得有潮霜之主的血脉,才能听得真切。”</p>

筱竹的眼睛亮了亮,像被阳光突然照到的冰面。她把冰坨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的冰阶上,膝盖往前挪了挪,几乎要贴到芬格尔的靴子:“那冰纹呢?你昨天说冰纹会说话,是不是真的?”</p>

芬格尔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,像盛着一捧融化的星子。他伸出手,粗糙的指腹轻轻点了点筱竹的额头,那指尖带着常年与冰打交道的凉意,却比冰阶多了几分活气,触得筱竹往他手边蹭了蹭——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,爸爸也是这样用指尖点她的额头,星尘的暖意顺着那点触碰漫开来,把所有的难受都赶跑了。</p>
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芬格尔的目光转向远处的冰川,那里的冰脉在阳光下泛着淡蓝,像一条沉睡的巨龙,“老奴在潮霜星待了九百八十二年,亲眼见过创世神小时候,蹲在冰湖边听冰纹讲故事。那时候他才您这么大,手指在冰面上一画,冰纹就‘沙沙’地响,像在跟他说星核的心跳。”</p>

筱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猛地站起身,披风的下摆扫过冰阶,带起一串冰珠,“叮叮当当”地滚落在地。她跑到院子中央的冰湖边,那湖是整个宫殿里最古老的冰,冰层厚得能看见下面层层叠叠的冰纹,蓝的、白的、偶尔还有点金的,像一幅被冻住的星河图。</p>

“我也要听。”她对着冰湖宣布,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执拗,“我是爸爸的女儿,肯定也能听懂。”</p>

芬格尔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站在冰湖边,披风被风掀起,露出里面绣着冰兰花的衬裙,像一朵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花苞。他没说话,只是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绒布,蹲下身,细细擦拭着冰湖边缘的冰面。</p>

“这样就行了吗?”筱竹看着他把冰面擦得透亮,连冰层下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,那些纹路弯弯曲曲,有的像藤蔓,有的像河流,还有的绕成一团,像只蜷缩的小动物。</p>

“得用您的指尖画圈。”芬格尔直起身,把绒布叠好放回怀里,“创世神说,潮霜的力量藏在血脉里,得让指尖的气顺着冰纹走,就像跟老朋友打招呼那样,不能急,也不能重。”</p>

筱竹点点头,学着爸爸施法时的样子,深吸一口气,把右手抬到冰面上方。阳光照在她的手背上,把细小的绒毛都染成了金色,她能感觉到掌心的暖石在发烫,那暖意顺着胳膊往上爬,流到心口时,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</p>

“打招呼……”她小声念叨着,指尖缓缓落下,触到冰面的刹那,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,和暖石的温度撞在一起,竟生出种舒服的麻痒,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。</p>

她试着在冰面上画圈。可指尖刚动了半圈,冰屑就“簌簌”地落下来,在冰面上堆成一小撮,像撒了把盐。那圈画得歪歪扭扭,一边粗一边细,到最后收笔时,甚至还往下拐了个弯,像条断了尾巴的小蛇。</p>

“不对……”筱竹皱起眉,盯着那道丑丑的圈。冰面很快就把冰屑冻了回去,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,风一吹,连白痕都淡了些,仿佛在嘲笑她画得不好。</p>

芬格尔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:“公主,气太急了。冰纹喜欢慢,您得让指尖的气像融雪那样,慢慢渗进冰里。”</p>

筱竹咬了咬唇,又试了一次。这次她特意放慢了速度,指尖悬在冰面上方,一点一点地挪动。可不知怎么,指尖总像不听使唤,画到一半时,忽然往下沉了沉,冰面立刻被戳出个小小的坑,周围的冰纹像被惊动的鱼,“嗡”地颤了一下,随即都缩了回去,变得模糊不清。</p>
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委屈。爸爸画的时候那么轻松,星尘在他指尖像有了灵性,顺着冰纹游走,画出的狐狸会摇尾巴,画出的兔子会蹦跳。可她连个圈都画不好,难道她不是爸爸说的“潮霜之主”吗?</p>

她又试了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冰面上渐渐布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,有的像乱麻,有的像被踩过的雪,还有的干脆就是几个孤立的小坑。阳光越升越高,把她的影子越拉越短,投在冰面上,像个垂头丧气的小不点。</p>

“我是不是很笨?”筱竹猛地停下动作,手背抹了把脸,却摸到一手的冰水——不知什么时候,眼泪已经掉了下来,落在冰面上,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,很快又冻成了冰珠。</p>

芬格尔走到她身边,没说话,只是弯腰捡起一块碎冰。那碎冰是刚才筱竹戳出来的,冰面很薄,能透过冰看到他掌心的纹路。他把碎冰举到阳光下,冰面折射出的光斑落在筱竹脸上,晃得她眨了眨眼。</p>

“您看这冰,”芬格尔的声音很轻,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,“它原本是天上的雪,飘了三天三夜才落到潮霜星,又被风裹着滚了七里地,才冻成这冰湖里的一块。它见过的风比老奴吃过的盐还多,性子倔着呢。您急,它就更不肯听话了。”</p>

筱竹看着那块碎冰,光斑在她脸上跳来跳去,像爸爸以前用星尘逗她玩时的样子。她忽然想起爸爸给她讲的星核的故事,说星核在冰层下跳了亿万年,从来都是不急不慢的,因为它知道,该来的总会来,该醒的总会醒。</p>

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她小声问,声音里的委屈淡了些,多了点好奇。</p>

芬格尔把碎冰放在冰面上,看着它慢慢与冰湖融在一起:“创世神小时候,也画不好。他蹲在这冰湖边,画了整整一个月,手指冻得发红,连拿星尘的力气都没有,还是不肯走。后来有一天,他把额头贴在冰面上,听了整整一夜,第二天醒来,指尖的气就顺了。”</p>

“贴在冰面上听?”筱竹歪着脑袋,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,随即又亮了起来,“像这样吗?”</p>

她说着,不等芬格尔回答,就直接蹲下身,把额头轻轻贴在了冰面上。</p>

冰面的凉意瞬间透过额头发梢,像一股清泉钻进脑子里,把刚才的烦躁都冲散了。她闭上眼睛,能清晰地听见冰层下的声音。不是风,也不是水,是一种很轻很轻的“咚咚”声,像有人在用指尖敲打着冰面,一下,又一下,节奏慢得像奶奶摇着摇篮唱的歌。</p>

“这是……”筱竹的心跳漏了一拍,这声音好熟悉,像那天在露台上听到的冰层下的动静,又像爸爸把耳朵贴在她心口听她心跳时,发出的满足的叹息。</p>

就在这时,掌心的暖石突然烫了一下。那暖意顺着胳膊流到额头,与冰面的凉意撞在一起,竟在她脑海里画出一道浅浅的纹路。那纹路弯弯曲曲,像她刚才画了无数次都没画好的圈,却比她画的流畅得多,温柔得多。</p>

“顺着它……”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,像爸爸的声音,又像冰纹自己在说话。</p>

筱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,指尖再次落在冰面上。这次她没有急着画,而是闭上眼睛,跟着脑海里那道纹路的节奏,慢慢挪动指尖。</p>

指尖下的冰面不再抗拒,冰屑没有乱掉,反而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,顺着她的指尖聚成一道细细的银线。银线在冰面上游走,时而弯曲,时而舒展,像一条被唤醒的小鱼,在冰湖里自由自在地游着。</p>

“动了……它动了!”筱竹惊喜地睁开眼睛,看着那道银线越变越粗,上面渐渐浮现出些细碎的纹路,像鱼鳞,又像星砂的碎屑。</p>

芬格尔在她身后屏住了呼吸,手背微微颤抖。他看了近千年的冰,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。那道银线周围的冰纹都活了过来,像被春风吹醒的草,纷纷朝着银线的方向舒展,冰层下的蓝光也涌了上来,把银线染成了淡蓝色,像一条流淌在冰面的小河。</p>

突然,风穿过冰湖,那道银线“嗡”地一声轻颤,发出了极轻的“啾啾”声。</p>

那声音像极了雪翎饿了的时候,围着她打转的叫声,又像刚出生的小兽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哼唧。筱竹的心一下子软了,像被暖石焐化的冰,她忍不住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冰面上,掌心的暖石烫得更厉害了,冰面的银线也随之亮了亮,“啾啾”声变得更欢了。</p>

“你在跟我说话吗?”筱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笑得眉眼弯弯,“是不是在说,我画得不好看呀?”</p>

银线轻轻晃了晃,像在点头,又像在摇头。它顺着冰纹游到她的指尖下,轻轻蹭了蹭她的指甲,冰面的凉意透过指甲传来,竟带着点亲昵的意思。</p>
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雪翎的叫声。筱竹抬头望去,看见那只白色的飞鸟正从冰川的方向飞来,翅膀上沾着些冰兰花的花瓣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</p>

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,想跟雪翎打招呼。可指尖刚离开冰面,那道银线就“咔”地一声碎了,周围的冰纹也瞬间缩了回去,冰层下的蓝光也沉了下去,冰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梦。</p>

“别碎呀……”筱竹急忙用手去捂,可冰面已经恢复了冰冷坚硬,只剩下道浅浅的白痕,像被谁用橡皮擦过的铅笔印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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