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翎落在她的肩头,用脑袋蹭着她的脸颊,翅膀上的冰兰花香气清清凉凉的,把她眼里的湿意都吹散了些。</p>
“公主。”芬格尔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,他弯腰时,膝盖在冰面上磕出了轻响,“您听到了,您真的听到了……”</p>
筱竹摸了摸冰面上的白痕,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暖意,比掌心的暖石更温柔,像谁的指尖轻轻划过。她忽然笑了起来,笑声在冰湖上空荡开,惊起了藏在冰缝里的雪雀,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天空,翅膀扫过阳光,落下一片金粉似的光。</p>
“它叫我了。”她转身抱住芬格尔的腰,把脸埋在他带着冰碴的衣摆里,声音闷闷的,却满是欢喜,“它跟雪翎一样,在叫我呢。”</p>
芬格尔的手放在她的背上,掌心的温度透过披风渗进去,一点一点地暖着她。他望着冰湖,阳光照在冰面上,反射出耀眼的光,可他仿佛还能看见那道淡蓝色的银线,听见那声软乎乎的“啾啾”。</p>
他想起创世神离开前,拉着他的手说的话:“芬格尔,筱竹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要早醒,只是她心里装着太多的等,不肯让它出来。等她什么时候能听懂冰纹的话了,就告诉她,爸爸从未走远,就在冰纹里,在星尘里,在她能看到的每一寸光里。”</p>
“老奴知道了。”芬格尔在心里默默回答,手指轻轻拍着筱竹的背,“创世神说得对,您果然是潮霜星最亮的光。”</p>
筱竹在他怀里蹭了蹭,把脸抬起来,阳光照在她的脸上,眼睛亮得像落了两颗星星。她指着冰湖,认真地说:“芬格尔爷爷,我明天还要来。我要跟它说更多的话,问它爸爸小时候的事,问它妈妈最喜欢的冰兰花长在哪里,问它……爸爸什么时候回来。”</p>
芬格尔点点头,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:“好,老奴每天都陪您来。”</p>
风又起了,吹得冰湖边缘的冰屑打着旋儿飞,却没吹散冰面上那道浅浅的白痕。阳光越升越高,把冰原照得一片温暖,远处的冰川在阳光下泛着淡蓝,像一条铺满了星尘的路。</p>
筱竹知道,自己今天只听懂了一句“啾啾”,离真正听懂冰纹的故事还差得远。可她一点也不急了,就像芬格尔说的,冰纹有记性,也有耐心,它会等她,就像她在等爸爸一样。</p>
她把雪翎抱在怀里,另一只手摸着口袋里的暖石,掌心的暖意和冰面残留的余温慢慢融在一起,像两股小小的溪流,汇进她的心里。她知道,从今天起,潮霜星的冰不再只是冰冷的存在,它们是会说话的朋友,是藏着故事的书,是爸爸留给她的,另一种形式的陪伴。</p>
冰湖下,那道被银线惊动的冰纹轻轻舒展着,像在点头。它记得创世神小时候的样子,记得冰兰花每年盛开的时节,也记得刚才那个小姑娘指尖的温度。它会等着,等着她再次把额头贴在冰面上,等着把那些藏了太久的故事,一点一点地,说给她听。</p>
而风穿过冰缝的声音,从今天起,在筱竹听来,也带上了点温柔的调子,像谁在哼着一首未完的歌,等着听歌的人,慢慢长大。</p>
筱竹把那团融化的冰雕狐狸残骸拢进掌心,冰水流过指缝,在雪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,很快又被新落的雪粒覆盖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</p>
“公主,该回了。”芬格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握着那柄陪伴多年的冰纹长刀,刀鞘上的霜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。这位老侍卫总爱把自己裹在厚重的斗篷里,身形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宽厚,像块扎根在冰原上的老冰岩。</p>
筱竹没应声,只是望着冰川尽头。那里的冰脉在晨光里泛着青蓝,像被谁用最锋利的刀削过,棱角分明得有些刺眼。她忽然想起爸爸教她辨认星轨时说的话:“万物皆有轨迹,冰川会沿着自己的纹路蔓延,星星会顺着既定的路线奔跑,就连风,也有它该去的方向。”</p>
那爸爸的方向呢?是在星海的哪个角落?</p>
她攥紧口袋里的石头,暖意从布料下透出来,在腰间烙出一小块温热的印记。这暖意很奇怪,不像星尘那样带着清冽的光,倒像是藏在灰烬里的炭火,闷声不响地烧着,却能熨帖到骨子里。</p>
“我想去冰川边缘走走。”筱竹突然开口,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散。</p>
芬格尔眉头微蹙,斗篷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鞘:“公主,那边冰裂多,昨儿夜里又新崩了块冰崖,不安全。”他跟着创世神守护潮霜星三十多年,看着筱竹从襁褓里的小不点长成如今能在冰原上奔跑的模样,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。</p>
“芬格尔爷爷。”筱竹转过身,仰头看着他,眼睛在晨光里亮得像淬了星子,“爸爸说过,潮霜星的孩子,要学会在冰原上找到自己的脚印。”</p>
她记得这句话。那是去年她在练习冰上滑行时摔破了膝盖,趴在雪地里哭着喊爸爸,爸爸就是这样蹲在她面前,用温热的指尖擦去她脸上的泪,声音不高,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而芬格尔就站在不远处,手里攥着伤药,眉头皱得像块拧在一起的布。</p>
芬格尔看着她眼里那股执拗。像极了创世神决定要做什么事时的眼神,终是叹了口气,解开腰间的绳索递给她:“把这个系上,跟紧我。老骨头虽不如当年,挡块落冰还是够的。”</p>
筱竹接过绳索,熟练地系在自己腰间,另一端由芬格尔攥着。雪翎从她肩头飞起来,在两人头顶盘旋两圈,“啾啾”叫着往冰川边缘的方向飞去,像是在引路。</p>
沿着宫殿后的冰道往冰川深处走,晨光越来越亮,把冰面照得像铺了层碎星子。筱竹的靴子踩在雪地上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轻响,芬格尔的脚步声则沉得多,每一步都像敲在冰面上的鼓点,沉稳而有力。</p>
她走得不快,眼睛时不时扫过冰面。爸爸说过,冰层下的光会透过冰纹渗出来,像大地的脉搏在跳动。以前她总追着那些光跑,觉得好玩,现在却莫名地想从那些光里,找到点和昨晚冰层下的金光相似的痕迹。</p>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雪翎突然在前方低空盘旋,翅膀拍打得急促起来。芬格尔立刻停下脚步,将筱竹往身后拉了拉,手按在刀鞘上,警惕地望向雪翎示意的方向。</p>
“怎么了?”筱竹从芬格尔身后探出头,只见裂隙底部的积雪里,似乎有个蜷缩的身影。</p>
芬格尔没说话,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牵着绳索慢慢靠近裂隙边缘。他年轻时在战场上身经百战,对危险的直觉比谁都敏锐,可此刻他却没感觉到杀气,只有一种……微弱的、像风中残烛般的气息。</p>
“是个孩子。”芬格尔低声说,语气里带着惊讶。</p>
筱竹也看清了。那是个男孩,穿着件单薄的灰外套,上面结着层薄冰,看年纪和她差不多。他背对着他们,肩膀微微耸动,像是在发抖,手里却紧紧攥着什么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连指缝里都嵌着冰碴子。</p>
雪翎落在筱竹的肩头,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,像是在询问。筱竹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,眼睛盯着男孩手里露出的东西——那是块银灰色的碎片,边缘锋利,在晨光里闪着冷光。</p>
她在爸爸的藏书里见过类似的图,那是元力武器的残片,只有身负元力的人才能让它发出那样的光。可潮霜星除了爸爸和偶尔来访的星使,从没有外人踏足,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?</p>
正想着,那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动静,猛地回过头。</p>
四目相对的瞬间,筱竹看到了一双极亮的眼睛,像藏在寒潭里的星子,警惕、锐利,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恐惧。他的脸色白得像雪,嘴唇冻得发紫,额角有块擦伤,渗出来的血已经冻成了暗红的冰渣,顺着脸颊往下挂着,像串凝固的血泪。</p>
“你是谁?”男孩的声音又哑又冷,像冰棱互相碰撞发出的响。他说话时,手里的碎片又握紧了些,锋芒对着他们的方向,整个人像只被围困的小兽,明明自己抖得厉害,却摆出了随时要拼命的架势。</p>
芬格尔往前站了半步,将筱竹护得更严实些,沉声道:“这里是潮霜星,你是谁?为何会在此地?”</p>
男孩没回答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,眼睛里的警惕更重了。他似乎想站起来,可腿一软又跌坐回雪地里,嘴角溢出一声极轻的痛哼,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,很快又结成了冰珠。</p>
筱竹注意到他的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,裤腿上有片深色的污渍,在雪地里格外显眼——那是血,已经冻成了硬块。</p>
“他受伤了。”筱竹轻声说,拉了拉芬格尔的斗篷。</p>
芬格尔点点头,却没放松警惕,只是放缓了语气:“我们没有恶意。这冰原上夜里能冻死人,你伤成这样……”</p>
话没说完,头顶突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。</p>
是裂隙上方一块悬冰松动了。那块冰足有筱竹的脑袋那么大,边缘锋利如刀,正顺着冰壁往下滑,而它掉落的方向,正好是男孩所在的位置!</p>
“小心!”筱竹和芬格尔同时喊出声,芬格尔甚至已经拔出了长刀,想劈碎那块悬冰,可距离太远,根本来不及。</p>
男孩显然也看到了,瞳孔骤然收缩。他下意识地想躲,可受伤的腿让他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冰朝自己砸来,绝望像冰一样瞬间冻住了他的脸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