筱竹的眼睛瞬间亮了，比星珠的光还亮。她举起银刻刀，在冰面上回了个同样的“竹”字，刻得又快又急，冰屑溅了她一脸，她也顾不上擦。</p>
这一次，冰下的“咚咚”声又响了起来，一下又一下，节奏轻快，像在笑。</p>
她知道，这个秘密，她藏不住了。也不想藏了。</p>
隔日，潍河星的冰雾比听雪殿的更稠，像化不开的牛乳，裹着冰粒打在脸上，又麻又疼。筱竹缩在格瑞身后，玄色短褂的兜帽被风掀了起来，露出的耳朵冻得通红，像揣了两颗小樱桃。她死死攥着格瑞的衣角，指尖都快嵌进他的冰棱护腕里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跟着格瑞来潍河星，前两次都被芬格尔爷爷派人半路截了回去，这次她是偷偷藏在格瑞的元力滑板储物格里才混出来的，怀里还揣着那本被她撕下来的《原初秘录》插图页，边角都被体温焐得发皱了。</p>
“快到了。”格瑞的声音透过风声传过来，带着冰棱特有的清冽。他停下脚步，转身帮筱竹把兜帽系紧，指尖触到她冻得僵硬的下巴，眉头微蹙，“后悔了？现在回去还来得及，芬格尔不会太生气的。”</p>
“不回！”筱竹把脸往兜帽里埋了埋，声音闷闷的，像只刚被塞进棉絮的小兽，“我都听见它在叫我了，就在潍河星的冰下面，比听雪殿清楚十倍！”她从怀里掏出那张插图，冰雾立刻在纸上洇出淡淡的水痕，“你看，书上说它的根系扎在星核里，潍河星的星核最软，它肯定是想从这里钻出来！”</p>
格瑞低头看着插图上那团毛茸茸的金光，又抬头望向远处的冰原。潍河星的冰层泛着诡异的淡紫色，像蒙着层凝固的血，那是万年前原初元力爆发时留下的印记。他的烈斩在背后微微震颤，发出预警的嗡鸣，比在暗族营地时还要强烈。</p>
“它不是想钻出来，是想拖人下去。”格瑞的声音沉了些，眸子里映着冰原的影子，“芬格尔说，原初元力会模仿人心底最想听的声音，你听到的‘呼唤’，可能是它编出来的陷阱。”</p>
“才不是！”筱竹把插图往怀里一揣，气鼓鼓地往前走，玄色短褂的下摆扫过冰面，带起的冰粒溅了格瑞一裤脚，“它知道我喜欢星珠！在听雪殿时，它就把星珠里的光缕编成小兔子的样子！还会跟着我刻冰雕的节奏敲冰！暗族哪有这么聪明？”</p>
她说着突然停下脚步，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冰面上。冰面下的“咚咚”声果然清晰得可怕，像有人用木槌在敲冰，节奏和她在听雪殿刻冰雕时的力度一模一样，连她故意放慢的那几下都分毫不差。筱竹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两簇突然被点燃的小火苗，她抬头冲格瑞晃了晃手指：“你听！你听啊！它在跟我打招呼呢！”</p>
格瑞也蹲下身，掌心按在冰面上。冰层下确实有震动，不是自然的冰裂，而是带着规律的搏动，像颗巨大的心脏在跳。更让他心惊的是，这搏动的频率竟和筱竹的心跳渐渐重合，连呼吸的节奏都开始同步，就像有根无形的线，把冰下的东西和筱竹牢牢拴在了一起。</p>
“不对劲。”格瑞猛地拽起筱竹，烈斩“噌”地出鞘，剑光在冰雾里划出一道弧线，“它在引动你的元力，快离远点！”</p>
可已经晚了。筱竹的掌心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，和插图上的原初元力一模一样，那光芒顺着她的指尖往冰面钻，冰层下的“咚咚”声骤然变快，像打鼓一样急促，淡紫色的冰层竟开始慢慢融化，露出下面更深的青黑色，像张咧开的巨嘴。</p>
“它、它在拉我！”筱竹突然尖叫起来，掌心像被冰下的东西吸住了，怎么甩都甩不开。淡金色的光在她和冰面之间织成条光带，把她往冰缝里拖，玄色短褂的袖子被光带勒得紧紧的，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。</p>
格瑞的烈斩劈在光带上，发出刺耳的“滋滋”声，光带剧烈震颤，却没断。冰下的“咚咚”声变得愤怒起来，青黑色的冰缝里涌出缕缕黑雾，像无数只手在抓挠，所过之处，连坚冰都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小洞。</p>
“用你的刻刀！”格瑞大喊，冰棱在他周身炸开，暂时挡住黑雾的蔓延，“它怕你！你刻冰雕时它那么乖，肯定怕你的刀！”</p>
筱竹这才想起怀里的银刻刀，慌忙掏出来。刀柄上的星钻在光带的映照下爆发出刺眼的光，她几乎是本能地举起刀，朝着光带狠狠劈下去。</p>
“咚！”</p>
刀柄敲在光带上的瞬间，冰层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，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。光带骤然断裂，淡金色的光芒缩回冰缝里，青黑色的冰缝也“咔嚓”一声合上了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，像道愈合的伤疤。</p>
筱竹瘫坐在冰面上，大口喘着气，手心的红痕火辣辣地疼。她低头看着银刻刀，星钻上还沾着点点金光，像谁的血珠。冰下的“咚咚”声弱了下去，变得委屈又可怜，像在哭。</p>
“你看……它真的怕我……”筱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不是因为害怕，是因为心疼。她能感觉到冰下的东西有多疼，那道惨叫声像根针，扎得她心口发颤。</p>
格瑞收起烈斩，蹲下来检查她的手心。红痕很深，还泛着淡淡的金色，像是被元力灼伤了。“它不是怕你，是怕这把刀。”他用自己的元力在她手心画了个冰纹，冰凉的触感压下灼痛，“这是创世神用自己的神力熔的刀，原初元力对创世神的气息最敏感。”</p>
筱竹却没听进去，她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冰面上的白痕，像在给它道歉。冰下的“咚咚”声又响了，这次很轻很轻，像在说“没关系”。</p>
“它只是想跟我玩……”筱竹的眼泪掉在冰面上，瞬间冻成了小冰晶，“它被关了那么久，肯定很孤单……”</p>
格瑞没再反驳。他望着潍河星的冰原，淡紫色的冰层在冰雾里若隐若现，像条巨大的蛇。他想起芬格尔偷偷告诉他的话——筱竹出生时，掌心就握着一缕原初元力，创世神为了把那缕元力剥离，差点耗尽神力，那之后，筱竹的魂魄就缺了一块，总爱对着星星发呆，总爱刻那些永远刻不完的星轨，其实是魂魄在寻找丢失的部分。</p>
而潍河星冰层下的原初元力，就是她丢失的那块魂魄。</p>
“我们去找它的核心。”格瑞突然开口，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种超出年龄的坚定，“书上说它的根系扎在星核里，找到星核，或许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</p>
筱竹猛地抬头，眼泪还挂在睫毛上，眼睛却亮得惊人：“真的？你不拦着我了？”</p>
“拦不住。”格瑞弯腰把她拉起来，顺手帮她拍掉短褂上的冰屑，“但你要答应我，一旦有危险，立刻跟我走，不准逞强。”</p>
“我答应！”筱竹用力点头，把银刻刀紧紧攥在手里，像握着根救命稻草。她跟着格瑞往冰原深处走，脚步轻快了许多，连冻得发僵的脚趾都感觉不到疼了。冰下的“咚咚”声像在给她引路，时远时近，却总能在她走偏时敲得格外响，像只尽职尽责的小向导。</p>
走了大约半个时辰，冰雾渐渐薄了些，前方出现一片圆形的冰湖，湖水冻得像面巨大的镜子，映着潍河星的双星，这颗星很特别，天空中挂着两颗太阳，一颗金色，一颗银色，此刻正同时升起，把冰湖照得一半暖一半冷，像块被劈开的双色宝石。</p>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格瑞指着冰湖中央，那里的冰层泛着和筱竹掌心一样的淡金色，“星核的位置，元力波动最强烈。”</p>
筱竹刚要往前走，就被格瑞拉住。他从储物格里掏出块透明的冰晶，往冰湖中央一扔，冰晶刚接触到淡金色的冰层，就“咔嚓”一声碎成了粉末，连点白烟都没冒。</p>
“有结界。”格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烈斩在他掌心泛起蓝光，“是创世神的神力结界，比听雪殿的封印还强。”</p>
筱竹却笑了，从怀里掏出那张插图页，小心翼翼地放在冰面上。插图上的原初元力光团突然活了过来，金色的光芒顺着冰面往湖中央爬，所过之处，淡金色的冰层像被烫化的黄油，慢慢分开，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湖水，湖水是液态的，泛着金色的涟漪，里面漂浮着无数发光的丝线，像原初元力的根系，正随着“咚咚”声轻轻摇摆。</p>
“它在帮我们开门！”筱竹兴奋地拍手，玄色短褂的兜帽又掉了下来，她也顾不上系了。</p>
格瑞却觉得后背发凉。这太顺利了，顺利得像场精心布置的骗局。创世神的结界怎么可能被一张插图打开？冰下的东西分明是在故意引诱他们靠近，可他看着筱竹亮晶晶的眼睛，拒绝的话却堵在喉咙里——她的指尖正随着湖底的“咚咚”声微微颤动，像久别重逢的亲人终于摸到了彼此的脉搏，那种雀跃和安心，是装不出来的。</p>
“跟紧我。”格瑞握紧烈斩，率先踏上分开的冰层。冰面很滑，还在微微震颤，像踩在晃动的船板上。筱竹紧紧跟在他身后，银刻刀的星钻在湖底光芒的映照下，划出一道细细的光轨，像在给他们留下回去的路标。</p>
越往湖中央走，冰下的“咚咚”声越响，湖底的丝线也越密，像一片金色的水草。筱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有什么东西正在湖底抬头看她，带着好奇，带着委屈，还有种……血脉相连的熟悉感。她突然想起芬格尔爷爷说过，她母亲生她时，星核曾剧烈震颤，潍河星的冰层裂开过一道缝，里面涌出的金光把整个产房都染成了金色。</p>
“是妈妈……”筱竹的声音发颤，眼泪又掉了下来，“是妈妈把它留在这里的，对不对？她知道我会来接它……”</p>
湖底的“咚咚”声突然变得温柔，像在轻轻点头。无数金色的丝线从湖底涌上来，缠绕在她的脚踝上，却不勒人，像温暖的水流。筱竹没有害怕，反而伸出手，指尖刚触到那些丝线，湖底就炸开一团巨大的金光，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。</p>
“筱竹！”格瑞的烈斩劈向金光，却被弹了回来，冰蓝色的剑光在金光里像滴进热油的水珠，瞬间消散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