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味让人安心,手掌的温度也让人安心。是种熟悉的怀旧感。</p>
好像哪一年的朱明祭,自己在炎热夏日跟钉崎和伏黑去河中游泳归来,不慎着凉,发起高烧,也是被这只手抚摸过额头。</p>
那天的蝉很吵,声嘶力竭。这小小生命,于土中蛰伏数年,只为将这鸣叫献于此夏。</p>
不对,更早的时候,在遇见虎凤蝶的那日,抚过自己后背的,也是这只手。</p>
他迷迷糊糊望过去,蝶就化作银白雪华,扑闪在盛夏。</p>
炎暑遗失炙热,苍翠褪尽葱郁,蝉鸣销声匿迹,天地抖乱线条,圆月沉醉池中。</p>
虎凤蝶翅端那半月红斑映入穹宇,凝成视线中唯一色彩,落在那人指端。</p>
“明明早已过了寿命该尽的季节,你为何还在这里……”</p>
嫣红化作赤焰,从那人指尖燃起,似无尽怨火,仿若要将一切烧尽般吞噬了那若隐若现的身姿。</p>
好热。</p>
虎杖猛然睁开眼,结果热度却只是缘于室内温度过高。电暖炉发出嗡嗡声响,而起居室里的壁炉里还传来柴禾燃烧的噼啪声。他口干舌燥,满头大汗,撩开被子坐起,发现枕边的地板上放着一杯水。</p>
应该是七海倒的。他说室内干燥,这几日总会放杯水在虎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。</p>
他吸吸鼻子,发现刚才熟悉的气味已然烟消云散。莫不又是做梦而已?</p>
水还温吞,应是刚放下不久。虎杖端起杯子一口饮尽,依旧觉得喉头干涩,从被褥里钻出来,想再去厨房倒些水喝。</p>
刚一走出卧室,他就看到七海坐在长桌边。室内没有开灯,七海背对着他,壁炉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身子上,像极了刚才虎杖梦中看到的场景。他又走近了些,才看清七海是正在独酌。</p>
“嗯?虎杖君怎么醒了?”七海放下手里已空了大半的酒杯,毫无醉意。</p>
虎杖望向桌上细长的酒瓶,洋文标签上每个字母他都认识,拼到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</p>
“电暖炉太热了……”虎杖挠挠脸,“这是什么酒?我没见过……”</p>
“Akvavit[2],”奇妙的发音从七海的唇间蹦出。“好像是我祖父故乡的酒。”</p>
虎杖学舌般想要发出那个单词,在需要第二次咬住下唇的节骨眼失败,“阿夸维……唔……啊算了。”他给自己倒了杯水,在七海对面坐下。</p>
“抱歉,电暖炉是我打开的,你好像有点儿冷,怕你再着凉。”至少额头摸起来不太暖和,七海这么想着,抿了口酒。</p>
虎杖抱着水杯,把下巴放在杯沿上,“酒是什么味道?”</p>
“等你长大就可以尝尝了。”</p>
“我已经十八岁了!”</p>
“日本可要满二十岁才能饮酒。”七海故意晃晃酒杯。</p>
虎杖不满地嘟起脸颊,“你怎么和那个人一样,总把我当小孩子。”</p>
七海没有接话,低头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。</p>
“怎么突然喝起酒?我还以为你……七海海看起来不像是会喝酒的人。”虎杖又开口问道。</p>
“虎杖君觉得我是怎样的人?”问题不光被七海绕开,反而还丢回一个。</p>
“嗯……”虎杖扬扬眉毛,陷入思考。</p>
壁炉的暖光和沉静的夜色让气氛跟白日比起来与众不同,加之七海又喝了些酒,动作显得懒散,连总是挺得笔直的背也松懈了几分。</p>
想了好一会儿,虎杖才继续说道:“七海海,看起来挺严肃的,死板认真……不太爱笑的感觉。”他说到这里感觉有些失礼,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拉高了声音,“但、但其实是个宽厚细心的人。考虑得总是很周全,对我这样奇怪的存在居然好像……有一份责任感?怎么说呢……”</p>
他顿了一下,声调又慢下来,“该说是成年人都这样……也不对,五条老师也不是这样……总之不太一样,非要说的话……”</p>
非要说的话……虎杖眨眨眼,抱在杯子上的手指勾在一起,“和……和那个人……总觉得有点儿像。”</p>
七海右肩轻抖,杯中酒液摇晃,他仰起脖颈一口饮尽,放下杯子后开了口:“我也认识一个跟虎杖君很像的人。”</p>
“跟我很像的人?”少年燃起兴趣,望向七海,但隔着桌子,仅凭壁炉的火光,即便是他也看不太清男人的神情。</p>
“嗯,热烈又执着,纯粹却真挚,有时候有点儿傻,但却非常温柔善良,会为了认定的事情义无反顾……像太阳一样。明明感觉看着他就会被灼伤,我却已经……”七海把脸转向虎杖,直视着他琥珀中透着粉金色的眼睛,“……我却已经移不开视线了。”</p>
但那样是不行的。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,便又别开了头。</p>
虎杖莫名有点儿害羞,虽然七海应该是在说其他什么人,却觉得自己也被夸奖了一番,“和、和我很像吗?我是这样的人吗?”</p>
“对啊。”七海轻轻答了一句。 虎杖悠仁,在我眼中,就是这样的人呀。</p>